第 2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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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教習嬤嬤威嚴的目光看向青古, 平覆了一下呼吸道：“好沒規矩的婢女，依老奴看，你也得跟著一塊學規矩吧。”
青古面色瞬間如喪考妣：“……”後悔！就很後悔！
在教習嬤嬤嚴厲的目光下, 青古也不得不加入了學規矩的行列, 簡直是苦不堪言。
幸好她只用學習如何做一名丫鬟，懂尊卑、學禮儀即可, 不必像鳳禾那般衣食住行處處都得舉止優雅。
“老奴去喝杯茶，請王女自行練習半個時辰, 不可懈怠。”
教習嬤嬤離開前, 又將一條條規矩重新講了一遍, 叮囑鳳禾用心記住, 等她回來要檢查, 然後才曲膝一禮, 慢步離開。
青古早就聽得頭皮發麻, 覺得腦袋都大了, 教習嬤嬤一離開, 她就忍不住嘟著嘴叫苦不疊，“小姐, 太累人了，這大彧的規矩實在是折磨人，為何非要把人拘束在條條框框裏？夫人以前都不曾教您學過規矩，您如今何必受這份苦。”
鳳禾莞爾，她娘以前的確不曾教過她規矩, 但跟她說過很多大彧的習俗和禮儀, 只是那時的她不需要學這些東西, 她娘也不想讓她被規矩束縛罷了。
青古抱怨，“嬤嬤實在是太嚴厲了！”
“嚴厲好啊, 嚴厲我才能學得快、學得好。”
青古驚道：“若有一天您變得跟那嬤嬤一樣事事講規矩，那還是您了麽？讓奴婢扶您下來吧，您快趁她老人家不在多歇會兒。”
“不就是規矩嗎？我不信我學不會。”鳳禾聲音平靜，繼續練習著，“學會規矩，我就不是我了？胡說，遵不遵從規矩，我都是我。”
青古難以置信，“您還真練啊？”
“當然。”鳳禾一步步往前走，倔強的走好每一步，“既來之則安之，我既然來了大彧，就沒有讓其他人適應我的道理，應該我去適應大彧。”
“王女還真是想得開。”
清朗散漫的笑聲傳來。
鳳禾擡頭望去，淩見徹坐在墻上，手裏拎著一壺酒，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，顯然已經看她‘受苦’有一會兒了。
鳳禾見此人光天化日就飲酒作樂，心念轉動，遲疑著問：“你……是在借酒消愁？”
淩見徹一時沒反應過來，“我有什麽愁？”
鳳禾欲言又止，“你那個……未婚妻……”
她同情地看了淩見徹一眼，按照周楚所說，前太子曾經是淩見徹如兄長一般敬重的人，他同時遭到未婚妻和兄長的背叛，想來也是人間慘事一樁。
淩見徹對上她同情的目光，氣極反笑，“不勞王女關心，我好得很。”
鳳禾實話實說：“我倒也沒有關心。”
淩見徹仰頭喝酒的動作一頓，“……”
這酒越喝越沒有滋味，他索性放下酒壺，專註盯著鳳禾練習。
鳳禾獨自練習了一會兒，擡頭就見淩見徹目不轉睛的盯著她，眼神頗有些幽怨。
難道是她說錯話，勾起了他的傷心事？
微風拂過，一陣花香襲來，淩見徹神色微微晃了一下。
鳳禾一身襦裙站在恒墻下，肌膚勝雪，瑩白無瑕，身子搖搖晃晃，像一朵搖搖欲墜的合歡花，又像花間翩翩飛舞的白蝶。
鳳禾猶豫了一下，從木凳上跳下來，捶了捶酸疼的腿，走到墻下，仰頭看著他，“你不飲酒，一直盯著我作甚？”
淩見徹收回目光，佯作無事的咳了一聲，視線亂晃，就是不敢落到她的臉上。
鳳禾見他不理自己，跳起來揮了揮手，“餵！我跟你說話呢。”
淩見徹攥著酒壺的手指緊了緊，信口胡謅道：“我在看花。”
鳳禾轉頭望向合歡樹，“哪朵花？”
淩見徹剛才看的那麽入迷，那朵花一定很漂亮，她也想看。
淩見徹望著她，輕輕掀起唇角，“最漂亮的那朵。”
鳳禾歪頭望了兩眼，還沒找到哪朵花最漂亮，只能回頭看向淩見徹。
淩見徹視線越過她，見遠處長廊上走來一道嚴肅古板的身影。
他目光頓了頓，不動聲色的挪開目光，微微低下頭去，對著鳳禾露出一抹促狹笑容。
陽光斑斑駁駁，一陣風吹過，樹葉嘩嘩的響，合歡花如雨般翩然落下，隨風吹拂過來，花香撲鼻。
淩見徹坐在墻頭，星眸裏盈滿戲謔笑意，手指一松，酒壺掉落下去。
鳳禾站在墻下，下意識擡手接住酒壺。
淩見徹身影一晃，轉眼在墻角處消失不見，鳳禾尚沒反應過來，身後就傳來教習嬤嬤嚴厲的怒斥聲。
“王女！你不專心練習，竟然在此飲酒作樂！加練兩個時辰！”
鳳禾看著對面空空如也的石墻，拿著酒壺的手抖了抖，“……”可惡！淩三狗害她！
*
兩個時辰後，鳳禾累得雙腿打顫，手臂都快僵硬了，終於得以解脫。
綠雲把教習嬤嬤送出府，青古扶著鳳禾在躺椅上坐下，心疼的幫她揉按胳膊和腿。
鳳禾微微緩了緩，喝了半盞茶，待腿不那麽酸疼了，站起身就往隔壁走。
青古連忙跟上去攙扶她，“小姐，您不歇著，這是要去哪？”
鳳禾輕輕磨了磨牙，“找淩少凜算賬去！”
青古滿頭霧水。
鳳禾從墻壁的坍塌處走過去。
這裏一直沒有修繕，兩家人現在都習慣了從這裏走，如此既方便，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鳳禾和淩家關系親密，可以避免再出現戲樓那日的情況，所以大家默契的沒有修繕這裏。
來到淩府，沈韻柔和寧芷姚坐在涼亭裏，正在欣賞周圍的湖光景致。
寧芷姚是個閑不住的人，正無聊的想打葉子牌，看到鳳禾立馬眼前一亮，把她拉過去湊數，又派人去把邱氏請了過來。
涼亭裏環境清幽，中間擺著一張石桌，四人圍桌而坐。
鳳禾不會打葉子牌，只能邊玩邊學。
邱氏善解人意道：“阿禾剛學，我們今天不要玩錢了。”
“不玩錢哪有意思？”寧芷姚嬉笑著眨了眨眼睛，轉頭問鳳禾，“你說對吧，王女？”
邱氏無奈，戳了一下寧芷姚的額頭，“就你喜歡玩。”
沈韻柔在旁邊掩唇而笑。
鳳禾莞爾一笑，“你們不用顧及我，正常玩便是。”
邱氏沒再阻止，反正她們玩的不大，就圖個熱鬧，怡情怡性而已，就算輸錢也輸不了多少。
寧芷姚興致勃勃地掏出碎銀子擺在手邊，鳳禾也依樣畫葫蘆，讓青古回去取些碎銀子回來。
寧芷姚連忙阻止，將一把碎銀子放到鳳禾手邊，“用我的，用我的，我們自己人玩不用那麽講究，就玩個樂趣，何必回去取那麽麻煩。”
鳳禾遲疑了一下，笑著道謝。
青古站在旁邊分外不解，王女不是要找淩三公子算賬麽，怎麽玩起葉子牌了？
四人摸牌，寧芷姚看了鳳禾一眼，笑道：“我聽聞孫娘子那日情況很危險，是王女將她救回來的？”
鳳禾低頭看手裏的牌，隨口答：“是孫娘子自己意志力頑強，否則我也無能為力。”
“你別謙虛了，我可聽說當時那些大夫全都束手無策，只有你能救，你不但抱住了孫娘子的命，還保住了她肚子裏的孩子。”寧芷姚笑了笑，“真沒想到你竟然懂醫術，還如此厲害。”
鳳禾擡頭看了寧芷姚一眼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總覺得寧芷姚今日待她十分熱情，態度比往常熱絡不少。
她理著手裏的牌，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往淩見徹身上引，“說起來還要多虧三公子幫忙，如果沒有他，我無法安心幫孫娘子。”
邱氏笑了笑，不以為意道：“那都是他應該做的，少凜若是見死不救，那就枉為淩家的子孫。”
鳳禾露出擔憂的神色，“昨日發生了那樣的事，三公子還好麽？”
她今天來就是為了打聽淩見徹和他那個未婚妻的事，好方便以後取笑他，誰讓淩三狗敢坑她！
邱氏眉心輕蹙：“無須擔心，他自會處理。”
鳳禾狀似不經意道：“我以前從未聽人說起過，三公子曾經有位婚妻……”
牌桌上寂了寂。
鳳禾手指轉了下牌，踟躕問：“我是不是說錯話了？”
邱氏嘆了一聲，皺眉道：“你沒有說錯話，其實京城裏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，你稍微打聽一下就能了解，與其讓他們胡說，倒不如由我們來說。”
沈韻柔緩聲開口：“此事說來話長，還涉及到前太子和前太子妃……”
鳳禾露出一個洗耳恭聽的神色。
可憐她一個剛入京的小質女，是真不知道這些恩怨情仇，所以大家知道什麽都快些告訴她。
她最喜歡聽故事了，尤其是淩見徹的糗事！
寧芷姚看出她感興趣，笑道：“三弟以前的確有位未婚妻，是自小定的親，那女子名喚孟莞，是公爹同僚的女兒。”
“孟父死在戰場上，孟母也隨他一塊去了，只剩下孟莞這麽一個女兒，孟莞當時才三歲，孟家宗族覆雜，孟莞受了不少苦，公爹與孟父同僚多年，公爹偶然得知孟莞的境遇，於心不忍，就想把孟莞接到了淩府撫養，可孟家宗族長輩不同意，他們覬覦孟父留下的家財，不肯放人，屢次故意刁難。”
“公爹別無他法，只好把他與孟父生前的玩笑話搬出來，說孟莞是三弟的未婚妻，尋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把孟莞接到淩家，當時公爹官越做越大，孟家幾番衡量，為了攀上高枝，這才同意讓孟莞搬到淩家。”
鳳禾詫異，“那三公子和孟莞豈不是青梅竹馬？”
若是如此，淩見徹被孟莞背叛，恐怕要更傷心了。
寧芷姚嘆了嘆，“何止……”
邱氏眉心深擰，眼中閃過傷心的神色，面色黯了黯。
沈韻柔垂眸，低聲開口：“莞兒三歲就養在淩府，她比三弟還小兩歲，跟三弟一起長大，那年，我和相公剛定親，京城突然來了聖旨，給前太子選陪讀，公爹逼於無奈要送三弟回京，莞兒聽聞此事後哭了一夜，抱著三弟不肯撒手，後來抽抽搭搭地跟婆母說，她想陪三弟一起進京，說三弟一個人回京太可憐了。”
邱氏望著天邊飄浮的白雲，沈聲開口：“若非我心軟，答應讓莞兒陪少凜回來，也許就不會發生之後那些事了……”
鳳禾暗自皺眉，她能看出來，淩家人對孟莞感情很深，就像自家的女兒一樣，這件事是他們心裏的一根刺。
早知如此，她就不提及此事，令她們想起傷心事了。
她剛才只當做玩笑，此時卻有些後悔。
沈韻柔低聲勸慰，“娘，您別自責，這怪不得您，誰能想到莞兒和前太子會兩情相悅，誰又能料到前太子會謀反獲罪，害得莞兒不得善終，只能怪命運弄人。”
寧芷姚秀眉輕蹙，“孟莞遠在京城，幾乎是三弟親看顧長大的，那時三弟是前太子伴讀，自然與前太子往來頗深，誰能料他們在他眼皮底下暗通款曲，當時京城裏傳的多難聽啊，我們在邊關都有所耳聞，也不知道三弟怎麽受得住。”
邱氏正了正臉色，訓斥道：“豈可說是暗中款曲？當初是少凜親自寫信來邊關提出解除婚約一事，前太子與莞兒是在解除婚約後才走到一起，少凜當時還去參加了他們的婚宴，可見心底並無芥蒂，不可詆毀莞兒的名聲。”
寧芷姚不滿的嘟囔道：“當初父親誤會少凜，以為他要解除婚約是他犯了錯，還在信中將少凜狠狠訓斥了一頓，後來才知道京城早就傳的滿城風雨，街衢巷陌都在議論前太子和孟莞的事，讓咱們淩家顏面盡失，兒媳嫁進來的晚，不如你們跟孟莞感情深，反正覺得此事她做的不地道。”
鳳禾默了默，若當真如寧芷姚所說，孟莞和前太子的確是虧欠了淩見徹。
“二嫂說誰不地道呢？”淩見徹抱著裊裊從遠處走來，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。
裊裊嘟著小臉，低頭玩他領口的盤扣。
鳳禾看向他的目光俞加同情，好不容易養大的未婚妻成了別人的媳婦，確實是件慘事，難怪這人情緒陰晴不定，原來是被人搶了娘子。
她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，就不揭淩見徹的傷疤了。
暫時原諒她陷害她的事吧！
寧芷姚與她們對視一眼，嬌聲笑道：“說我之前的一個牌搭子，那人次次都先我一步胡牌，實在是不地道，我以後都不跟他玩了。”
淩見徹笑著在邱氏旁邊坐下，另一邊是鳳禾。
鳳禾許久沒見裊裊，把她抱進懷中，輕輕捏了捏她圓潤的臉頰。
裊裊從小布袋裏掏出一塊飴糖遞給她，“姨姨吃。”
鳳禾接過飴糖，無奈擡頭看向淩見徹，“你是如何收買裊裊，讓她喚我‘姨’的？”
淩見徹蹺著腿，剝了顆核桃扔進嘴裏，“大嫂每日只讓她吃兩顆糖，我承諾每日多給她一顆。”
裊裊看了一眼母親，趕緊去捂淩見徹的嘴，奶聲奶氣地喚：“三叔！”
沈韻柔啞然失笑，捏了捏裊裊的鼻尖，“就你人小鬼大。”
裊裊咯咯笑著求饒。
寧芷姚望著她們母女，眼中閃過一抹失落和羨慕，輕輕抿了抿唇。
四人默契的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題，認真打起葉子牌。
鳳禾對打牌一竅不通，但玩了一會兒也明白了大概的玩法，她打出幾張牌，雖然沒打的多好，但基本沒出錯。
她本來覺得自己打得挺好，可淩見徹在旁邊‘嘖’個不停，不時用眼睛瞥她，讓人忍不住懷疑起來。
鳳禾開始猶豫，盯著手裏的牌左右搖擺。
究竟該出哪張？
淩見徹露出一個‘大發慈悲’的表情，伸手指了一下她左手邊的牌。
鳳禾不疑有他，把這張牌打出去。
結果……邱氏胡了。
鳳禾：“？？？”淩三狗是故意的吧？
邱氏一掃剛才的煩憂，把手裏的牌一推，笑得合不攏嘴。
四人重新洗牌，新的一輪很快開始。
鳳禾望著手裏的牌，神色無比認真，每一張都打的小心翼翼，生怕一不小心又著了淩見徹的道。
一張張牌打出去，牌局漸漸呈現焦灼狀態，鳳禾看著手邊的兩張牌，又開始猶豫不決，總覺得這張牌至關重要。
淩見徹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，伸手指了下，“出這張。”
鳳禾這次堅決不肯信他，瞪了他一眼，把另一張牌扔了出去。
邱氏笑彎了眼睛，“又胡了！”
淩見徹望著鳳禾，嘴角止不住的上揚。
鳳禾：“！！！”欺負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質女，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麽！
淩見徹被她的表情逗得樂了出來，笑得身體亂顫。
顯然良心一點也不痛。
沈韻柔含笑看了看鳳禾和淩見徹，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，眼中浮現起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下一局牌開始，鳳禾伸手擋住手裏的牌，堅決不讓淩見徹有機會看一眼。
淩見徹撇了撇嘴，“小氣。”
鳳禾哼哼不說話。
裊裊坐在淩見徹懷裏，開心的拍著小手，“三叔小氣！”
淩見徹眼中笑意彌漫，掐了下她肉乎乎的臉蛋，“小東西胳膊肘怎麽往外拐？”
裊裊嗚嗚躲著，朝鳳禾伸出兩只小手求救。
鳳禾重新把她抱進懷裏，讓她幫自己摸牌。
裊裊玩得不亦樂乎，每抓一張牌都要咯咯的樂，如果淩見徹望過來，她就氣鼓鼓的伸著小手去擋。
大家笑得開懷，湖畔的風輕輕吹拂，陽光清爽明媚。
鳳禾在裊裊的‘幫助’下，總算贏了兩局。
時間一晃而過，轉眼到了晌午，邱氏極力留鳳禾用飯，盛情難卻，鳳禾只好留下叨擾。
邱氏去膳房命人備飯，裊裊已經玩累睡著了，沈韻柔把她抱回去休息，寧芷姚也一塊跟了過去。
涼亭裏只剩下鳳禾和淩見徹，兩人站在一塊，男才女貌，讓人眼前一亮。
沈韻柔回頭看了他們一眼，忍不住感嘆：“王女與三弟看起來當真是登對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璧人。”
邱氏遠遠望著他們，嘆息一聲：“兩匹孤狼怎麽在一起？”
沈韻柔既覺得可惜，又覺得婆母說得在理，王女和三弟都是實打實的好，可他們都一個人慣了，習慣獨行獨斷，就像兩匹暗夜中行走的孤狼，未必適合在一起。
寧芷姚不解，“既然如此，娘為何不把南墻修好？”
外面的人不知道，他們自己家裏的人還能不知道麽，三弟閑著沒事就喜歡往隔壁跑。
“省得那個臭小子整日翻墻，被人看見多不好。”邱氏抿嘴一樂，“兩匹孤狼若是能結成伴，做了一家人，彼此有個伴，其實是再好不過的，不過我只敢心中盼望，還得他們自己願意才行。”
沈韻柔和寧芷姚都知道她喜歡鳳禾，不由笑了笑，緣分這種事歸根結底還得看他們自己。
微風拂過湖面，帶來一陣清涼。
鳳禾手裏抓著一把魚食，揚手撒進湖裏，水裏游來游去的錦鯉爭相搶食，個個肥碩圓潤。
淩見徹疑惑的看了她兩眼，如果是往常，他坑了她，以她的性格必然要坑回來，可她今日卻格外的淡定，不聲不響的。
他忍了一會兒，好奇問：“你今天怎麽了？”
鳳禾神色覆雜的看了他兩眼，半晌嘆道：“你也不容易。”
淩見徹：“……”
鳳禾目光裏不自覺帶了幾分同情。
怪可憐的，當年的事鬧得那樣大，估計全京城都知道。
她不自覺腦補了一出貴公子慘遭未婚妻背叛，至此放縱自我，成為京城第一紈絝的淒涼故事。
淩見徹薄唇抿緊，瞥了她一眼，“你少胡思亂想，我和莞兒之間沒有兒女私情，我一直把她當妹妹，她也一直把我當兄長。”
鳳禾目光一定，楞了片刻，恍然大悟道：“原來剛才你聽到了？”
“二嫂嗓門那麽大，怎麽可能聽不到。”淩見徹轉頭望過來，“以後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我，不是我說的都不用信。”
鳳禾懵了懵。
淩見徹是在跟她解釋麽？
她撫了下鬢邊的頭發，掩住心底湧起的一絲不自在，撇了撇嘴：“你說的才不能信。”
淩見徹想起剛才的牌局，無聲彎了彎唇，自知理虧，沒有否認。
鳳禾仔細一想，淩見徹剛才既然聽到了她們的對話，那他是不是怕邱氏提起孟莞會難過，所以才故意讓邱氏胡牌，哄邱氏開心？
她眼睛轉了轉，遲疑問：“伯母跟莞兒姑娘感情一定很深吧？”
淩見徹轉了轉手裏的折扇，似是陷入回憶，沈默片刻才開口。
“莞兒是母親看著長大的，對她而言就像親生女兒一樣，當年我和莞兒入京時一個七歲一個五歲，年紀都小，母親給大哥和大嫂辦完婚事後，就把家中事務交給大嫂處理，獨自回京照顧我們，五年後，邊關戰況告急，母親擔心父親才又回了邊關。”
鳳禾留意到他摻雜著幾縷悲傷的神色，忍不住感慨：“沒想到見徹公子還是情深之人。”
淩見徹默了默：“都說了我跟莞兒只有兄妹之情，這種事無需問別人，還是問本人最清楚。”
“莞兒姑娘跟前太子在一起，你真的不介意？”鳳禾問完，心虛的動了動，總覺得戳中了淩見徹的傷心事，趕忙小聲道：“是你讓我問的。”
淩見徹低頭笑了一下，唇邊的弧度帶著一點縱容的味道，悄無聲息的。
“他們二人之間有情，其實是我第一個發現的。”
“……嗯？”鳳禾興味十足的盯著他。
能聽當事人親自講故事，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。
淩見徹看著她晶亮的眸子，一陣無奈。
鳳禾現在的樣子跟前幾日捅梁升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，分明將什麽都寫在臉上。
淩見徹故意擡手點了點桌上的茶盞，鳳禾立馬會意，十分殷勤的起身給他倒了一碗溫茶，推到他手邊。
“淩公子請喝。”
淩見徹滿意的抿了一口茶水，徐徐開口：“我以前是太子伴讀，經常出入東宮，偶爾待到夜色深了，就會在東宮住下，莞兒經常來給我送東西，太子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，還是忠烈之後，就對她頗為照顧，兩人也是少時相識，相知甚深，如果我與莞兒是青梅竹馬，那她與太子就是兩小無猜。”
鳳禾聽得入神，知道他口中的太子是指前太子李堃，從淩見徹的言詞間能聽出來，他和李堃、孟莞以前關系很好，那種言語間的親昵是藏不住的。
淩見徹陷入回憶裏，聲音不自覺帶著幾分笑意。
“我那時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，整日只顧著玩，莞兒每次去東宮尋我，多是太子陪著她，或是教她讀書，或是教她寫字，太子比我們年長，性子溫和善良，於我們而言如兄如父，我的騎射都是他親自教我的，莞兒的字也是他親手教的。”
鳳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，很懷疑李堃騎射水平。
畢竟淩見徹這個徒弟學的實在是太差勁了！李堃能教出這樣一個十箭九不中的徒弟也是不容易。
淩見徹差點被她的神色氣笑了，明知道她在想什麽，偏偏還不能反駁。
他沈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：“當初是我先發現他們郎有情、妾有意，卻都因為顧及著我，誰都不敢開口，莞兒生生把自己憋病了。”
“父親當初給我和莞兒定下婚約，不過是為了有個正當的理由把莞兒接出孟家，我待莞兒一直如親妹妹一般，就算沒有此事，也會跟她解除婚約，然後給她找門好親事，所以見他們那樣我只覺得好笑。”
“我發現此事後，就跟他們表明心思，並撮合了他們，然後寫信給父親解除婚約，為了莞兒的名聲，我未在信中言明此事，免得走漏風聲，結果父親以為是我背叛了莞兒，一氣之下，不但寫信罵我，還日夜兼程回京來揍我，後來是莞兒跪下拼命攔著才將此事解釋清楚。”
淩見徹想起當時雞飛狗跳的場景，含笑搖了搖頭。
鳳禾疑惑問：“孟莞是孤女，怎麽能成為太子妃？”
據她所知，大彧太子妃一直都是出身高門的世家之女，其中佼佼者才能成為太子正妻。
淩見徹眼中閃過一抹諷意，“陛下並不重視前太子，既然前太子與莞兒兩情相悅，還親自求他賜婚，他自然樂見其成。”
鳳禾想起來了，李堃其實並非當今聖上的親生子，而是先帝的遺腹子。
當年楨帝突然駕崩，只留下一個遺腹子，沒人知道遺腹子能否順利出生，也沒人知道遺腹子是男是女，國不可一日無君，便有人推舉楨帝的弟帝李惠登基。
惠帝登基時為了安撫那些反對的聲音，便承諾若楨帝遺腹子為男嬰，就立其為太子，將來還把江山交還給楨帝的子孫後代，這才得以平息風波，順利登基。
有這一層關系在，惠帝不想給李堃娶一門背景強大的太子妃就不足為奇了。
鳳禾心中微微駭然，仿佛看見了當年風雨的一角。
她沈默片刻，抽回思緒問：“大家為什麽會將你們的關系傳成那樣？”
“這些內裏的情況外面的人不知道，一直以為我與太子因為此事鬧崩，也以為我與莞兒老死不相往來，其實是我顧及著莞兒的名聲，不想讓外面的人一直因為這些事議論她，所以才在她成為太子妃後，就很少去東宮了，偶爾過去也是從後門進，外面的人都不知道。”
鳳禾微微動容，淩見徹願意把實情告知，是不是說明她在他心裏也是極得信任的？
晌午，鳳禾和淩見徹挪到飯廳用飯。
淩家的飯桌上依舊很安靜，鳳禾已經習慣了淩家的作風，安安靜靜的用完了小半碗飯。
用過飯後，奶娘把大郎、二郎和裊裊都抱了下去。
淩伯宗放下筷子，看向淩見徹沈聲開口：“昨日刺殺你的那名刺客，你想如何處置？”
淩見徹端著飯碗，扒了一口飯，不以為意道：“按照大彧律例，已經處決了。”
淩伯宗面色頓變，“你還有心情吃！”
眾人聽到他的吼聲，嚇得都停了筷子，飯廳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僵硬。
淩見徹不為所動的繼續往嘴裏扒飯，“吃飯要什麽心情？能填飽肚子就行。”
淩伯宗痛心疾首，“你難道就沒有一點不安嗎？莞兒死的時候還懷有身孕呢！你怎能親自去捉拿她！無怪乎那名刺客恨你！是你徹底將她逼上了絕路！”
鳳禾一驚。
淩見徹緘默不語，垂下的眸子裏醞釀著看不清的情緒。
淩伯宗紅著眼眶厲聲怒斥，“莞兒是在你身邊長大的，生前與你關系最好，你怎能那般無情無義，竟將她活活逼死！我死後怎麽跟孟老哥交代，是我害了莞兒啊！”
淩見徹沈默片刻，冷聲反問：“不然呢？我有情有義，然後拉著你們陪他們一起死？”
淩伯宗聲音一頓。
淩見徹扔下碗筷，“我是太子伴讀，淩家養大了太子妃，關系近得不能再近，你還遠在邊關，手握重兵，我若不表明態度，你猜陛下會怎麽做？”
淩伯宗哽住，聲音顫顫巍巍道：“陛下定會明察秋毫……”
淩見徹起身就走。
淩伯宗怒斥，“你去哪？”
淩見徹頭也不回的扔下三個字，“春月樓。”
淩伯宗眼睛瞪圓，轉眼間淩見徹已經走下臺階。
淩伯宗氣得聲音顫抖，“他竟然還有心情喝花酒！”
眾人不敢吭聲。
淩伯宗怒而起身，對著外面的護衛吼：“把他給我抓回來！今天不許他出這道門！”
外面的護衛低垂著頭，站著沒動。
淩見徹大搖大擺的邁過門檻，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。
淩伯宗氣得大喝一聲：“你們耳朵都聾了麽！趕緊去把他給我追回來！”
護衛依舊站著沒動，只把頭埋的更低。
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。
淩見庭和淩見霄面面相覷，默默縮著身子，就怕被老爹的怒火波及。
“好了。”邱氏起身，風輕雲淡地瞥了淩伯宗一眼，“你回來幾個月了，這淩府上下真正認的主人是你麽？你還看不出來？這淩府早就被你小兒子管的固若金湯了！”
淩伯宗：“……”
眾人趕緊溜了，非常識趣的留淩伯宗一個人在風中淩亂。
淩見徹駕馬來到春月樓，沈著臉從大門走進去，穿過脂粉濃郁的花閣，大步走到後門，來到後院。
成東迎上來，淩見徹步履不停問：“怎麽樣了？”
“剛醒，我跟他解釋了一番，人看起來還懵著，不知道聽沒聽懂。”
淩見徹繞過葡萄藤，踹門進一間屋子。
屋裏坐著的人身體一震，慌忙回過頭來，正是那名刺客周楚。
淩見徹懶得廢話，扔了一袋銀子在桌子上，“跟我幹就留下，不跟我幹就拿著盤纏滾蛋。”
周楚回過神，激動地站了起身，“幹！我幹！”
淩見徹看了他一眼，對成東道：“送他去艋兒身邊。”
周楚嘴唇哆嗦了兩下，激動的說不出話來。
淩見徹沒理他，轉身就走。
周楚反應過來，趕緊朝著他的背影磕了三個頭。
一位面戴輕紗的女子從外面走進來，看到淩見徹霎時眼睛一亮，快步走近，“你來了？”
淩見徹停下腳，面色微緩，“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嗎？”
女子摘下輕紗，露出嬌嫩的面龐，正是趙閣老的孫女趙環兒。
她望著淩見徹英俊的面龐，柔柔一笑，“習慣，柳姐待我很好，多虧了你，我才能逃過一劫，環兒感激不盡。”
“安心住著，過段時間我會安排你離京。”
“……不！我不走！”趙環兒神色變得激動起來，握緊了手心，眼中燃起仇恨的光，“我要留下給趙家上下報仇！”
“怎麽報仇？找誰報仇？”淩見徹蹙眉看她，毫不留情道：“我救你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，不是讓你去送死。”
趙環兒滿臉都是不服氣，對上他銳利的目光卻不敢辯駁什麽，只把頭倔強的扭向一邊。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。”淩見徹大步離去。
趙環兒望著他高挺的背影，黯然的咬緊下唇，眼中閃爍著倔強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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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習嬤嬤威嚴的目光看向青古, 平覆了一下呼吸道：“好沒規矩的婢女，依老奴看，你也得跟著一塊學規矩吧。”
青古面色瞬間如喪考妣：“……”後悔！就很後悔！
在教習嬤嬤嚴厲的目光下, 青古也不得不加入了學規矩的行列, 簡直是苦不堪言。
幸好她只用學習如何做一名丫鬟，懂尊卑、學禮儀即可, 不必像鳳禾那般衣食住行處處都得舉止優雅。
“老奴去喝杯茶，請王女自行練習半個時辰, 不可懈怠。”
教習嬤嬤離開前, 又將一條條規矩重新講了一遍, 叮囑鳳禾用心記住, 等她回來要檢查, 然後才曲膝一禮, 慢步離開。
青古早就聽得頭皮發麻, 覺得腦袋都大了, 教習嬤嬤一離開, 她就忍不住嘟著嘴叫苦不疊，“小姐, 太累人了，這大彧的規矩實在是折磨人，為何非要把人拘束在條條框框裏？夫人以前都不曾教您學過規矩，您如今何必受這份苦。”
鳳禾莞爾，她娘以前的確不曾教過她規矩, 但跟她說過很多大彧的習俗和禮儀, 只是那時的她不需要學這些東西, 她娘也不想讓她被規矩束縛罷了。
青古抱怨，“嬤嬤實在是太嚴厲了！”
“嚴厲好啊, 嚴厲我才能學得快、學得好。”
青古驚道：“若有一天您變得跟那嬤嬤一樣事事講規矩，那還是您了麽？讓奴婢扶您下來吧，您快趁她老人家不在多歇會兒。”
“不就是規矩嗎？我不信我學不會。”鳳禾聲音平靜，繼續練習著，“學會規矩，我就不是我了？胡說，遵不遵從規矩，我都是我。”
青古難以置信，“您還真練啊？”
“當然。”鳳禾一步步往前走，倔強的走好每一步，“既來之則安之，我既然來了大彧，就沒有讓其他人適應我的道理，應該我去適應大彧。”
“王女還真是想得開。”
清朗散漫的笑聲傳來。
鳳禾擡頭望去，淩見徹坐在墻上，手裏拎著一壺酒，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，顯然已經看她‘受苦’有一會兒了。
鳳禾見此人光天化日就飲酒作樂，心念轉動，遲疑著問：“你……是在借酒消愁？”
淩見徹一時沒反應過來，“我有什麽愁？”
鳳禾欲言又止，“你那個……未婚妻……”
她同情地看了淩見徹一眼，按照周楚所說，前太子曾經是淩見徹如兄長一般敬重的人，他同時遭到未婚妻和兄長的背叛，想來也是人間慘事一樁。
淩見徹對上她同情的目光，氣極反笑，“不勞王女關心，我好得很。”
鳳禾實話實說：“我倒也沒有關心。”
淩見徹仰頭喝酒的動作一頓，“……”
這酒越喝越沒有滋味，他索性放下酒壺，專註盯著鳳禾練習。
鳳禾獨自練習了一會兒，擡頭就見淩見徹目不轉睛的盯著她，眼神頗有些幽怨。
難道是她說錯話，勾起了他的傷心事？
微風拂過，一陣花香襲來，淩見徹神色微微晃了一下。
鳳禾一身襦裙站在恒墻下，肌膚勝雪，瑩白無瑕，身子搖搖晃晃，像一朵搖搖欲墜的合歡花，又像花間翩翩飛舞的白蝶。
鳳禾猶豫了一下，從木凳上跳下來，捶了捶酸疼的腿，走到墻下，仰頭看著他，“你不飲酒，一直盯著我作甚？”
淩見徹收回目光，佯作無事的咳了一聲，視線亂晃，就是不敢落到她的臉上。
鳳禾見他不理自己，跳起來揮了揮手，“餵！我跟你說話呢。”
淩見徹攥著酒壺的手指緊了緊，信口胡謅道：“我在看花。”
鳳禾轉頭望向合歡樹，“哪朵花？”
淩見徹剛才看的那麽入迷，那朵花一定很漂亮，她也想看。
淩見徹望著她，輕輕掀起唇角，“最漂亮的那朵。”
鳳禾歪頭望了兩眼，還沒找到哪朵花最漂亮，只能回頭看向淩見徹。
淩見徹視線越過她，見遠處長廊上走來一道嚴肅古板的身影。
他目光頓了頓，不動聲色的挪開目光，微微低下頭去，對著鳳禾露出一抹促狹笑容。
陽光斑斑駁駁，一陣風吹過，樹葉嘩嘩的響，合歡花如雨般翩然落下，隨風吹拂過來，花香撲鼻。
淩見徹坐在墻頭，星眸裏盈滿戲謔笑意，手指一松，酒壺掉落下去。
鳳禾站在墻下，下意識擡手接住酒壺。
淩見徹身影一晃，轉眼在墻角處消失不見，鳳禾尚沒反應過來，身後就傳來教習嬤嬤嚴厲的怒斥聲。
“王女！你不專心練習，竟然在此飲酒作樂！加練兩個時辰！”
鳳禾看著對面空空如也的石墻，拿著酒壺的手抖了抖，“……”可惡！淩三狗害她！
*
兩個時辰後，鳳禾累得雙腿打顫，手臂都快僵硬了，終於得以解脫。
綠雲把教習嬤嬤送出府，青古扶著鳳禾在躺椅上坐下，心疼的幫她揉按胳膊和腿。
鳳禾微微緩了緩，喝了半盞茶，待腿不那麽酸疼了，站起身就往隔壁走。
青古連忙跟上去攙扶她，“小姐，您不歇著，這是要去哪？”
鳳禾輕輕磨了磨牙，“找淩少凜算賬去！”
青古滿頭霧水。
鳳禾從墻壁的坍塌處走過去。
這裏一直沒有修繕，兩家人現在都習慣了從這裏走，如此既方便，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鳳禾和淩家關系親密，可以避免再出現戲樓那日的情況，所以大家默契的沒有修繕這裏。
來到淩府，沈韻柔和寧芷姚坐在涼亭裏，正在欣賞周圍的湖光景致。
寧芷姚是個閑不住的人，正無聊的想打葉子牌，看到鳳禾立馬眼前一亮，把她拉過去湊數，又派人去把邱氏請了過來。
涼亭裏環境清幽，中間擺著一張石桌，四人圍桌而坐。
鳳禾不會打葉子牌，只能邊玩邊學。
邱氏善解人意道：“阿禾剛學，我們今天不要玩錢了。”
“不玩錢哪有意思？”寧芷姚嬉笑著眨了眨眼睛，轉頭問鳳禾，“你說對吧，王女？”
邱氏無奈，戳了一下寧芷姚的額頭，“就你喜歡玩。”
沈韻柔在旁邊掩唇而笑。
鳳禾莞爾一笑，“你們不用顧及我，正常玩便是。”
邱氏沒再阻止，反正她們玩的不大，就圖個熱鬧，怡情怡性而已，就算輸錢也輸不了多少。
寧芷姚興致勃勃地掏出碎銀子擺在手邊，鳳禾也依樣畫葫蘆，讓青古回去取些碎銀子回來。
寧芷姚連忙阻止，將一把碎銀子放到鳳禾手邊，“用我的，用我的，我們自己人玩不用那麽講究，就玩個樂趣，何必回去取那麽麻煩。”
鳳禾遲疑了一下，笑著道謝。
青古站在旁邊分外不解，王女不是要找淩三公子算賬麽，怎麽玩起葉子牌了？
四人摸牌，寧芷姚看了鳳禾一眼，笑道：“我聽聞孫娘子那日情況很危險，是王女將她救回來的？”
鳳禾低頭看手裏的牌，隨口答：“是孫娘子自己意志力頑強，否則我也無能為力。”
“你別謙虛了，我可聽說當時那些大夫全都束手無策，只有你能救，你不但抱住了孫娘子的命，還保住了她肚子裏的孩子。”寧芷姚笑了笑，“真沒想到你竟然懂醫術，還如此厲害。”
鳳禾擡頭看了寧芷姚一眼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總覺得寧芷姚今日待她十分熱情，態度比往常熱絡不少。
她理著手裏的牌，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往淩見徹身上引，“說起來還要多虧三公子幫忙，如果沒有他，我無法安心幫孫娘子。”
邱氏笑了笑，不以為意道：“那都是他應該做的，少凜若是見死不救，那就枉為淩家的子孫。”
鳳禾露出擔憂的神色，“昨日發生了那樣的事，三公子還好麽？”
她今天來就是為了打聽淩見徹和他那個未婚妻的事，好方便以後取笑他，誰讓淩三狗敢坑她！
邱氏眉心輕蹙：“無須擔心，他自會處理。”
鳳禾狀似不經意道：“我以前從未聽人說起過，三公子曾經有位婚妻……”
牌桌上寂了寂。
鳳禾手指轉了下牌，踟躕問：“我是不是說錯話了？”
邱氏嘆了一聲，皺眉道：“你沒有說錯話，其實京城裏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，你稍微打聽一下就能了解，與其讓他們胡說，倒不如由我們來說。”
沈韻柔緩聲開口：“此事說來話長，還涉及到前太子和前太子妃……”
鳳禾露出一個洗耳恭聽的神色。
可憐她一個剛入京的小質女，是真不知道這些恩怨情仇，所以大家知道什麽都快些告訴她。
她最喜歡聽故事了，尤其是淩見徹的糗事！
寧芷姚看出她感興趣，笑道：“三弟以前的確有位未婚妻，是自小定的親，那女子名喚孟莞，是公爹同僚的女兒。”
“孟父死在戰場上，孟母也隨他一塊去了，只剩下孟莞這麽一個女兒，孟莞當時才三歲，孟家宗族覆雜，孟莞受了不少苦，公爹與孟父同僚多年，公爹偶然得知孟莞的境遇，於心不忍，就想把孟莞接到了淩府撫養，可孟家宗族長輩不同意，他們覬覦孟父留下的家財，不肯放人，屢次故意刁難。”
“公爹別無他法，只好把他與孟父生前的玩笑話搬出來，說孟莞是三弟的未婚妻，尋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把孟莞接到淩家，當時公爹官越做越大，孟家幾番衡量，為了攀上高枝，這才同意讓孟莞搬到淩家。”
鳳禾詫異，“那三公子和孟莞豈不是青梅竹馬？”
若是如此，淩見徹被孟莞背叛，恐怕要更傷心了。
寧芷姚嘆了嘆，“何止……”
邱氏眉心深擰，眼中閃過傷心的神色，面色黯了黯。
沈韻柔垂眸，低聲開口：“莞兒三歲就養在淩府，她比三弟還小兩歲，跟三弟一起長大，那年，我和相公剛定親，京城突然來了聖旨，給前太子選陪讀，公爹逼於無奈要送三弟回京，莞兒聽聞此事後哭了一夜，抱著三弟不肯撒手，後來抽抽搭搭地跟婆母說，她想陪三弟一起進京，說三弟一個人回京太可憐了。”
邱氏望著天邊飄浮的白雲，沈聲開口：“若非我心軟，答應讓莞兒陪少凜回來，也許就不會發生之後那些事了……”
鳳禾暗自皺眉，她能看出來，淩家人對孟莞感情很深，就像自家的女兒一樣，這件事是他們心裏的一根刺。
早知如此，她就不提及此事，令她們想起傷心事了。
她剛才只當做玩笑，此時卻有些後悔。
沈韻柔低聲勸慰，“娘，您別自責，這怪不得您，誰能想到莞兒和前太子會兩情相悅，誰又能料到前太子會謀反獲罪，害得莞兒不得善終，只能怪命運弄人。”
寧芷姚秀眉輕蹙，“孟莞遠在京城，幾乎是三弟親看顧長大的，那時三弟是前太子伴讀，自然與前太子往來頗深，誰能料他們在他眼皮底下暗通款曲，當時京城裏傳的多難聽啊，我們在邊關都有所耳聞，也不知道三弟怎麽受得住。”
邱氏正了正臉色，訓斥道：“豈可說是暗中款曲？當初是少凜親自寫信來邊關提出解除婚約一事，前太子與莞兒是在解除婚約後才走到一起，少凜當時還去參加了他們的婚宴，可見心底並無芥蒂，不可詆毀莞兒的名聲。”
寧芷姚不滿的嘟囔道：“當初父親誤會少凜，以為他要解除婚約是他犯了錯，還在信中將少凜狠狠訓斥了一頓，後來才知道京城早就傳的滿城風雨，街衢巷陌都在議論前太子和孟莞的事，讓咱們淩家顏面盡失，兒媳嫁進來的晚，不如你們跟孟莞感情深，反正覺得此事她做的不地道。”
鳳禾默了默，若當真如寧芷姚所說，孟莞和前太子的確是虧欠了淩見徹。
“二嫂說誰不地道呢？”淩見徹抱著裊裊從遠處走來，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。
裊裊嘟著小臉，低頭玩他領口的盤扣。
鳳禾看向他的目光俞加同情，好不容易養大的未婚妻成了別人的媳婦，確實是件慘事，難怪這人情緒陰晴不定，原來是被人搶了娘子。
她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，就不揭淩見徹的傷疤了。
暫時原諒她陷害她的事吧！
寧芷姚與她們對視一眼，嬌聲笑道：“說我之前的一個牌搭子，那人次次都先我一步胡牌，實在是不地道，我以後都不跟他玩了。”
淩見徹笑著在邱氏旁邊坐下，另一邊是鳳禾。
鳳禾許久沒見裊裊，把她抱進懷中，輕輕捏了捏她圓潤的臉頰。
裊裊從小布袋裏掏出一塊飴糖遞給她，“姨姨吃。”
鳳禾接過飴糖，無奈擡頭看向淩見徹，“你是如何收買裊裊，讓她喚我‘姨’的？”
淩見徹蹺著腿，剝了顆核桃扔進嘴裏，“大嫂每日只讓她吃兩顆糖，我承諾每日多給她一顆。”
裊裊看了一眼母親，趕緊去捂淩見徹的嘴，奶聲奶氣地喚：“三叔！”
沈韻柔啞然失笑，捏了捏裊裊的鼻尖，“就你人小鬼大。”
裊裊咯咯笑著求饒。
寧芷姚望著她們母女，眼中閃過一抹失落和羨慕，輕輕抿了抿唇。
四人默契的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題，認真打起葉子牌。
鳳禾對打牌一竅不通，但玩了一會兒也明白了大概的玩法，她打出幾張牌，雖然沒打的多好，但基本沒出錯。
她本來覺得自己打得挺好，可淩見徹在旁邊‘嘖’個不停，不時用眼睛瞥她，讓人忍不住懷疑起來。
鳳禾開始猶豫，盯著手裏的牌左右搖擺。
究竟該出哪張？
淩見徹露出一個‘大發慈悲’的表情，伸手指了一下她左手邊的牌。
鳳禾不疑有他，把這張牌打出去。
結果……邱氏胡了。
鳳禾：“？？？”淩三狗是故意的吧？
邱氏一掃剛才的煩憂，把手裏的牌一推，笑得合不攏嘴。
四人重新洗牌，新的一輪很快開始。
鳳禾望著手裏的牌，神色無比認真，每一張都打的小心翼翼，生怕一不小心又著了淩見徹的道。
一張張牌打出去，牌局漸漸呈現焦灼狀態，鳳禾看著手邊的兩張牌，又開始猶豫不決，總覺得這張牌至關重要。
淩見徹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，伸手指了下，“出這張。”
鳳禾這次堅決不肯信他，瞪了他一眼，把另一張牌扔了出去。
邱氏笑彎了眼睛，“又胡了！”
淩見徹望著鳳禾，嘴角止不住的上揚。
鳳禾：“！！！”欺負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質女，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麽！
淩見徹被她的表情逗得樂了出來，笑得身體亂顫。
顯然良心一點也不痛。
沈韻柔含笑看了看鳳禾和淩見徹，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，眼中浮現起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下一局牌開始，鳳禾伸手擋住手裏的牌，堅決不讓淩見徹有機會看一眼。
淩見徹撇了撇嘴，“小氣。”
鳳禾哼哼不說話。
裊裊坐在淩見徹懷裏，開心的拍著小手，“三叔小氣！”
淩見徹眼中笑意彌漫，掐了下她肉乎乎的臉蛋，“小東西胳膊肘怎麽往外拐？”
裊裊嗚嗚躲著，朝鳳禾伸出兩只小手求救。
鳳禾重新把她抱進懷裏，讓她幫自己摸牌。
裊裊玩得不亦樂乎，每抓一張牌都要咯咯的樂，如果淩見徹望過來，她就氣鼓鼓的伸著小手去擋。
大家笑得開懷，湖畔的風輕輕吹拂，陽光清爽明媚。
鳳禾在裊裊的‘幫助’下，總算贏了兩局。
時間一晃而過，轉眼到了晌午，邱氏極力留鳳禾用飯，盛情難卻，鳳禾只好留下叨擾。
邱氏去膳房命人備飯，裊裊已經玩累睡著了，沈韻柔把她抱回去休息，寧芷姚也一塊跟了過去。
涼亭裏只剩下鳳禾和淩見徹，兩人站在一塊，男才女貌，讓人眼前一亮。
沈韻柔回頭看了他們一眼，忍不住感嘆：“王女與三弟看起來當真是登對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璧人。”
邱氏遠遠望著他們，嘆息一聲：“兩匹孤狼怎麽在一起？”
沈韻柔既覺得可惜，又覺得婆母說得在理，王女和三弟都是實打實的好，可他們都一個人慣了，習慣獨行獨斷，就像兩匹暗夜中行走的孤狼，未必適合在一起。
寧芷姚不解，“既然如此，娘為何不把南墻修好？”
外面的人不知道，他們自己家裏的人還能不知道麽，三弟閑著沒事就喜歡往隔壁跑。
“省得那個臭小子整日翻墻，被人看見多不好。”邱氏抿嘴一樂，“兩匹孤狼若是能結成伴，做了一家人，彼此有個伴，其實是再好不過的，不過我只敢心中盼望，還得他們自己願意才行。”
沈韻柔和寧芷姚都知道她喜歡鳳禾，不由笑了笑，緣分這種事歸根結底還得看他們自己。
微風拂過湖面，帶來一陣清涼。
鳳禾手裏抓著一把魚食，揚手撒進湖裏，水裏游來游去的錦鯉爭相搶食，個個肥碩圓潤。
淩見徹疑惑的看了她兩眼，如果是往常，他坑了她，以她的性格必然要坑回來，可她今日卻格外的淡定，不聲不響的。
他忍了一會兒，好奇問：“你今天怎麽了？”
鳳禾神色覆雜的看了他兩眼，半晌嘆道：“你也不容易。”
淩見徹：“……”
鳳禾目光裏不自覺帶了幾分同情。
怪可憐的，當年的事鬧得那樣大，估計全京城都知道。
她不自覺腦補了一出貴公子慘遭未婚妻背叛，至此放縱自我，成為京城第一紈絝的淒涼故事。
淩見徹薄唇抿緊，瞥了她一眼，“你少胡思亂想，我和莞兒之間沒有兒女私情，我一直把她當妹妹，她也一直把我當兄長。”
鳳禾目光一定，楞了片刻，恍然大悟道：“原來剛才你聽到了？”
“二嫂嗓門那麽大，怎麽可能聽不到。”淩見徹轉頭望過來，“以後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我，不是我說的都不用信。”
鳳禾懵了懵。
淩見徹是在跟她解釋麽？
她撫了下鬢邊的頭發，掩住心底湧起的一絲不自在，撇了撇嘴：“你說的才不能信。”
淩見徹想起剛才的牌局，無聲彎了彎唇，自知理虧，沒有否認。
鳳禾仔細一想，淩見徹剛才既然聽到了她們的對話，那他是不是怕邱氏提起孟莞會難過，所以才故意讓邱氏胡牌，哄邱氏開心？
她眼睛轉了轉，遲疑問：“伯母跟莞兒姑娘感情一定很深吧？”
淩見徹轉了轉手裏的折扇，似是陷入回憶，沈默片刻才開口。
“莞兒是母親看著長大的，對她而言就像親生女兒一樣，當年我和莞兒入京時一個七歲一個五歲，年紀都小，母親給大哥和大嫂辦完婚事後，就把家中事務交給大嫂處理，獨自回京照顧我們，五年後，邊關戰況告急，母親擔心父親才又回了邊關。”
鳳禾留意到他摻雜著幾縷悲傷的神色，忍不住感慨：“沒想到見徹公子還是情深之人。”
淩見徹默了默：“都說了我跟莞兒只有兄妹之情，這種事無需問別人，還是問本人最清楚。”
“莞兒姑娘跟前太子在一起，你真的不介意？”鳳禾問完，心虛的動了動，總覺得戳中了淩見徹的傷心事，趕忙小聲道：“是你讓我問的。”
淩見徹低頭笑了一下，唇邊的弧度帶著一點縱容的味道，悄無聲息的。
“他們二人之間有情，其實是我第一個發現的。”
“……嗯？”鳳禾興味十足的盯著他。
能聽當事人親自講故事，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。
淩見徹看著她晶亮的眸子，一陣無奈。
鳳禾現在的樣子跟前幾日捅梁升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，分明將什麽都寫在臉上。
淩見徹故意擡手點了點桌上的茶盞，鳳禾立馬會意，十分殷勤的起身給他倒了一碗溫茶，推到他手邊。
“淩公子請喝。”
淩見徹滿意的抿了一口茶水，徐徐開口：“我以前是太子伴讀，經常出入東宮，偶爾待到夜色深了，就會在東宮住下，莞兒經常來給我送東西，太子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，還是忠烈之後，就對她頗為照顧，兩人也是少時相識，相知甚深，如果我與莞兒是青梅竹馬，那她與太子就是兩小無猜。”
鳳禾聽得入神，知道他口中的太子是指前太子李堃，從淩見徹的言詞間能聽出來，他和李堃、孟莞以前關系很好，那種言語間的親昵是藏不住的。
淩見徹陷入回憶裏，聲音不自覺帶著幾分笑意。
“我那時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，整日只顧著玩，莞兒每次去東宮尋我，多是太子陪著她，或是教她讀書，或是教她寫字，太子比我們年長，性子溫和善良，於我們而言如兄如父，我的騎射都是他親自教我的，莞兒的字也是他親手教的。”
鳳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，很懷疑李堃騎射水平。
畢竟淩見徹這個徒弟學的實在是太差勁了！李堃能教出這樣一個十箭九不中的徒弟也是不容易。
淩見徹差點被她的神色氣笑了，明知道她在想什麽，偏偏還不能反駁。
他沈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：“當初是我先發現他們郎有情、妾有意，卻都因為顧及著我，誰都不敢開口，莞兒生生把自己憋病了。”
“父親當初給我和莞兒定下婚約，不過是為了有個正當的理由把莞兒接出孟家，我待莞兒一直如親妹妹一般，就算沒有此事，也會跟她解除婚約，然後給她找門好親事，所以見他們那樣我只覺得好笑。”
“我發現此事後，就跟他們表明心思，並撮合了他們，然後寫信給父親解除婚約，為了莞兒的名聲，我未在信中言明此事，免得走漏風聲，結果父親以為是我背叛了莞兒，一氣之下，不但寫信罵我，還日夜兼程回京來揍我，後來是莞兒跪下拼命攔著才將此事解釋清楚。”
淩見徹想起當時雞飛狗跳的場景，含笑搖了搖頭。
鳳禾疑惑問：“孟莞是孤女，怎麽能成為太子妃？”
據她所知，大彧太子妃一直都是出身高門的世家之女，其中佼佼者才能成為太子正妻。
淩見徹眼中閃過一抹諷意，“陛下並不重視前太子，既然前太子與莞兒兩情相悅，還親自求他賜婚，他自然樂見其成。”
鳳禾想起來了，李堃其實並非當今聖上的親生子，而是先帝的遺腹子。
當年楨帝突然駕崩，只留下一個遺腹子，沒人知道遺腹子能否順利出生，也沒人知道遺腹子是男是女，國不可一日無君，便有人推舉楨帝的弟帝李惠登基。
惠帝登基時為了安撫那些反對的聲音，便承諾若楨帝遺腹子為男嬰，就立其為太子，將來還把江山交還給楨帝的子孫後代，這才得以平息風波，順利登基。
有這一層關系在，惠帝不想給李堃娶一門背景強大的太子妃就不足為奇了。
鳳禾心中微微駭然，仿佛看見了當年風雨的一角。
她沈默片刻，抽回思緒問：“大家為什麽會將你們的關系傳成那樣？”
“這些內裏的情況外面的人不知道，一直以為我與太子因為此事鬧崩，也以為我與莞兒老死不相往來，其實是我顧及著莞兒的名聲，不想讓外面的人一直因為這些事議論她，所以才在她成為太子妃後，就很少去東宮了，偶爾過去也是從後門進，外面的人都不知道。”
鳳禾微微動容，淩見徹願意把實情告知，是不是說明她在他心裏也是極得信任的？
晌午，鳳禾和淩見徹挪到飯廳用飯。
淩家的飯桌上依舊很安靜，鳳禾已經習慣了淩家的作風，安安靜靜的用完了小半碗飯。
用過飯後，奶娘把大郎、二郎和裊裊都抱了下去。
淩伯宗放下筷子，看向淩見徹沈聲開口：“昨日刺殺你的那名刺客，你想如何處置？”
淩見徹端著飯碗，扒了一口飯，不以為意道：“按照大彧律例，已經處決了。”
淩伯宗面色頓變，“你還有心情吃！”
眾人聽到他的吼聲，嚇得都停了筷子，飯廳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僵硬。
淩見徹不為所動的繼續往嘴裏扒飯，“吃飯要什麽心情？能填飽肚子就行。”
淩伯宗痛心疾首，“你難道就沒有一點不安嗎？莞兒死的時候還懷有身孕呢！你怎能親自去捉拿她！無怪乎那名刺客恨你！是你徹底將她逼上了絕路！”
鳳禾一驚。
淩見徹緘默不語，垂下的眸子裏醞釀著看不清的情緒。
淩伯宗紅著眼眶厲聲怒斥，“莞兒是在你身邊長大的，生前與你關系最好，你怎能那般無情無義，竟將她活活逼死！我死後怎麽跟孟老哥交代，是我害了莞兒啊！”
淩見徹沈默片刻，冷聲反問：“不然呢？我有情有義，然後拉著你們陪他們一起死？”
淩伯宗聲音一頓。
淩見徹扔下碗筷，“我是太子伴讀，淩家養大了太子妃，關系近得不能再近，你還遠在邊關，手握重兵，我若不表明態度，你猜陛下會怎麽做？”
淩伯宗哽住，聲音顫顫巍巍道：“陛下定會明察秋毫……”
淩見徹起身就走。
淩伯宗怒斥，“你去哪？”
淩見徹頭也不回的扔下三個字，“春月樓。”
淩伯宗眼睛瞪圓，轉眼間淩見徹已經走下臺階。
淩伯宗氣得聲音顫抖，“他竟然還有心情喝花酒！”
眾人不敢吭聲。
淩伯宗怒而起身，對著外面的護衛吼：“把他給我抓回來！今天不許他出這道門！”
外面的護衛低垂著頭，站著沒動。
淩見徹大搖大擺的邁過門檻，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。
淩伯宗氣得大喝一聲：“你們耳朵都聾了麽！趕緊去把他給我追回來！”
護衛依舊站著沒動，只把頭埋的更低。
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。
淩見庭和淩見霄面面相覷，默默縮著身子，就怕被老爹的怒火波及。
“好了。”邱氏起身，風輕雲淡地瞥了淩伯宗一眼，“你回來幾個月了，這淩府上下真正認的主人是你麽？你還看不出來？這淩府早就被你小兒子管的固若金湯了！”
淩伯宗：“……”
眾人趕緊溜了，非常識趣的留淩伯宗一個人在風中淩亂。
淩見徹駕馬來到春月樓，沈著臉從大門走進去，穿過脂粉濃郁的花閣，大步走到後門，來到後院。
成東迎上來，淩見徹步履不停問：“怎麽樣了？”
“剛醒，我跟他解釋了一番，人看起來還懵著，不知道聽沒聽懂。”
淩見徹繞過葡萄藤，踹門進一間屋子。
屋裏坐著的人身體一震，慌忙回過頭來，正是那名刺客周楚。
淩見徹懶得廢話，扔了一袋銀子在桌子上，“跟我幹就留下，不跟我幹就拿著盤纏滾蛋。”
周楚回過神，激動地站了起身，“幹！我幹！”
淩見徹看了他一眼，對成東道：“送他去艋兒身邊。”
周楚嘴唇哆嗦了兩下，激動的說不出話來。
淩見徹沒理他，轉身就走。
周楚反應過來，趕緊朝著他的背影磕了三個頭。
一位面戴輕紗的女子從外面走進來，看到淩見徹霎時眼睛一亮，快步走近，“你來了？”
淩見徹停下腳，面色微緩，“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嗎？”
女子摘下輕紗，露出嬌嫩的面龐，正是趙閣老的孫女趙環兒。
她望著淩見徹英俊的面龐，柔柔一笑，“習慣，柳姐待我很好，多虧了你，我才能逃過一劫，環兒感激不盡。”
“安心住著，過段時間我會安排你離京。”
“……不！我不走！”趙環兒神色變得激動起來，握緊了手心，眼中燃起仇恨的光，“我要留下給趙家上下報仇！”
“怎麽報仇？找誰報仇？”淩見徹蹙眉看她，毫不留情道：“我救你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，不是讓你去送死。”
趙環兒滿臉都是不服氣，對上他銳利的目光卻不敢辯駁什麽，只把頭倔強的扭向一邊。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。”淩見徹大步離去。
趙環兒望著他高挺的背影，黯然的咬緊下唇，眼中閃爍著倔強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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